胡榮一大早起來，穿帶整齊，掛上配刀，正要出門，被三妹喚住，“阿爹，不吃早飯了？“

胡榮心思沈重，”不了，衙門裏還有很多事，今天估計回來得很晚，哦，中午也不回來了。“

胡榮推開院門。

“阿爹。”三妹再次喊住他，“馬大哥他......他真的是女子嗎？”

胡榮楞住，回過頭來，但見女兒哭紅的雙眼，他折返到女兒面前，想安慰著，一時找不到話，昨天的事，仿佛是一場夢，他自己都還沒有回過神來，

胡榮拍拍女兒的肩，“三妹，我今天就去問個清楚。”

胡榮頭也不回的離開，三妹扶在門框，低頭輕泣。

胡榮剛出了巷子口，但見馮沅站在那裏，寒風下的她甚是孤涼，胡榮心中一酸，立即走了上去。

”胡大叔。“馮沅朝他跪下，“對不起。”

所有的責備在見到如此羸弱的馮沅時，胡榮滿肚子的話不知從何問起，心中萬般覆雜，她三番四次的幫過他，他也真心當她是小輩的照顧，他知道她心中藏有秘密，可未曾想是這麽大的秘密，他是惱她，不是因為她給他幫來了麻煩，而是她對他竟是瞞得如此嚴實，她是女子之身，他與三妹險些誤會......唉，這叫什麽事呢？

胡榮哀聲嘆氣，只道，”昨日你去那裏了？從衙門裏回來，我去過你家，沒有人，富貴不在，阿呆也不在。“

他並非疑心他們跑路，否則，她也不會在公堂上說出那番話來，更多的也是擔心。

提起二人，馮沅紅著雙眼，”他們，他們不見了。“

胡榮一驚，”不見了？這是什麽話？“他第一想到的是錦衣衛。

馮沅深吸一口氣簡單說了原由，胡榮驚得啞口無言，好一會兒才道，”我早覺得阿呆眼熟，卻未想他竟是穆雲熙，他抓走了富貴，這......“言畢，拉著她，”走，去衙門，告訴張大人。“

馮沅搖頭道，”秀才在他手上，我不能告訴張大人，這案子，我也翻不了了。“

胡榮想了想，“案子先放一放，救秀才要緊。”

馮沅試了試淚，“我也是這麽想的，胡大叔先帶我去見見趙忠，我現在的身份......怕是進不了衙門了。“

胡榮點頭答應，馮沅很感動，“胡大叔不生我的氣？”

胡榮終是長嘆一聲。

此時尚早，衙門裏的人不多，由胡榮帶領，馮沅順利進了大牢，來到趙忠的牢房，趙忠對於她的出現很是驚訝，”我以為你死了。“

”此話何意？“

“我早就說過，要對付龐英並非那麽容易，便是我願意指證他，又如何？昨日那火定是錦衣衛放的......咦，你是怎麽逃出來的？”趙忠諷刺嘲笑她，馮沅並不理會。

“今日我來見你，就是想告訴你，案子......暫時翻不了了。”

趙忠哈哈大笑，仿佛早己猜到結果，笑畢，冷眼看著馮沅，”你要求我做的，我己做了，翻不了案那是你沒有本事，但你答應我的事呢。“

馮沅道，“我不會去找李旦的麻煩，畢竟你才是兇手。“

趙忠點了點頭，提起李旦，他的目光溫柔了下來，連著語氣都變了，“她也是個可憐人......”

“可憐人也有可恨之處。”馮沅接口道，“在你毒殺耿思時，她卻不阻止。”

“你懂什麽？”趙忠聽不得誰說李旦的壞話，“她根本就不知道。”

“可她還是為你隱瞞，將禍事東引，助你對付龐英。“

趙忠嘲笑的看著她，”難道龐英不該死？“

”這是兩回事。“

趙忠不以為然，“你何必算得這麽清楚？若不是你設什麽陷阱，只要太醫院檢驗出三月紫被替換，龐英自然是有口說不清，你一樣可以報仇。”

“是，龐英有口說不清，但真正的兇手是你，卻逃脫了。”馮沅道，“我要的不僅僅是報仇，而是要為周大人平反，為我阿爹討回公道，要的是這個案子大白於天下。”

趙忠嗤笑一聲，擡頭看她，“如此，我祝你馬到成功。”言畢，便不再言語。

馮沅也沈默，看著這個她十分鄙視又憎恨的人，不錯，她向他承諾過，只要他能出來指證龐英，在耿思一案上，她會放棄追究李旦的過錯，他死了，李旦還要活下去，若讓錦衣衛知道李旦與趙忠合盟陷害過龐英，又豈會放過了她？

是以在昨日公堂上，二人皆撇開關系，他能為李旦做到如此，馮沅心裏還是有所動容。

每個惡人的心中或許都有柔軟的一面，但這又如何，他必須受到應有的懲罰。

“向你打聽一個人。”馮沅再次開口，“穆雲熙是怎樣一個人？”

趙忠驚訝，“穆雲熙？他不是死了嗎？”

“這個你別管，你只管說便是。”

趙忠看她一眼，“穆雲熙......此人在錦衣衛中武藝最高，是紀綱最信任的人，他行事果斷，說一無二，殺人無數，立功多，升職也快，但為人孤僻，兄弟們都怕他，與他並不親近，除了他的兩個義弟，他時常帶著面具，有些神出鬼沒。”

見趙忠不說了，”就這樣？“

”就這樣。“趙忠道，”我就知道這麽多，聽說他這人無趣得很，每日只知練武，視紀綱之令為聖旨。“

馮沅暗忖，原來以前他就是這個鳥樣。

”哦，還有夏冰曾是他的未婚妻，他死後，夏冰嫁給了龐英。”言畢，又冷笑一聲，“龐英窺視夏冰很久了，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。”

馮沅聽言垂了垂眸，嘴角扯出諷刺的笑容來。

這時，胡榮來提醒張大人來了，說要見她，馮沅一怔，莫是要治她的罪，胡榮道，“我看不是。”

馮沅微微放下心來，走出牢房。

“等等。”趙忠喊住她，馮沅回過頭，但聽他說來，“胡捕頭，我也想見張大人。”

胡榮瞟了馮沅一眼，馮沅微驚，胡榮令獄頭打開牢門，“你見大人為何事？“

趙忠道，”自然是案子的事。“

馮沅，趙忠隨胡榮來到議事廳，馮沅一邊著摸著如何面對張正的詢問，一邊猜測趙忠要對張正說什麽，還未等她開口，趙忠先說道，“張大人，昨日公堂上我所指證龐大人的話不做數。”

什麽？

幾人皆驚訝，特別是馮沅，她看著趙忠，趙忠未看她，馮沅在牢裏告訴他，她翻不了案，雖然沒有說明原因，但她失望與不甘的神色自然被趙忠看在眼裏，馮沅隱瞞女子身份，這是罪一，她翻不案會被錦衣衛抓住把柄，說她擾亂公堂，這是罪二，趙忠想著還不做個順手人情，“昨日我指責龐英乃是胡言亂語，正如大人所說的，因私人恩怨，我記恨他，妒忌他，所以才說周新一案有冤情，但是否如此......我也不知道，還讓這位......女仵作做出沖動之舉，如今，反正我也要死了，就死得幹凈吧。”

馮沅張了張嘴，公堂之上，她提出翻案，今日又欲放棄，她正不知如何解釋，未想趙忠他為她解了困，他肯為她解困？

趙忠的話讓張正很是氣憤，“大膽，公堂之上可是你能胡言亂語的？”

趙忠只低頭笑了笑，並沒有多加辯解，張正一時拿不出話來，面對一個死刑犯，再加什麽罪也都是一個死。

“張大人。”胡榮突然跪了下來。

“胡捕頭你這是做甚？”

胡榮道，“既然趙忠承認昨日的話是胡言，那麽馬......馮姑娘也是誤信了傳言，所謂翻案一事，也就子虛烏有了。”

張正看了看胡榮，又看了看趙忠，最後目光落在馮沅身上，不由得想到昨夜夏原吉來到他府上。

”喲，夏大人怎麽來了？“張正整冠迎了出去。

夏原吉道，“還不是聽說衙門出了點事，過來看看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，張大人可好？”夏原吉言語極為關心。

“下官還好。”張正回答，嘆了口氣，“衙門裏燒毀了兩間屋子，不過不打緊。”

“如此真是大幸，怎麽就起火了？”

“說是茶室的老奴看火不周到，這不，查了一天，只得這個結果......夏大人請。”

二人來到正廳入坐，張正令奴煮了上好的茶水，夏原吉喝了一口，“聽說今日堂審出了一些問題？”

張正知道這事瞞不住，便也說了，夏原吉也十分驚訝，“那個仵作真是位女子？“

張正道，”該是不假，不過還沒來得及下官細問，今日衙中大火給鬧得，下官也沒有顧及上，又怕那趙忠趁機逃脫，是以，明日再詳細問之。“又道，”此女還說要為她父親討個公道，不知夏大人如何看？“

夏原吉想了想，“她為馮三討回公道，是要翻案？此事怕不行。”

張正看他一眼，“誰說不是呢？她一個小小弱女子，只因趙忠幾句話就想翻案，不是白白丟了性命。”

夏原吉道，“不瞞大人，此女殿下也認識。”

張正一驚，夏原吉便將殿下如何與馮沅相識一事簡單說了。

”原來如此。“張正捊了捊胡須，心中有些明白夏原吉來此的原因，“那殿下的意思是？”

夏原吉道，“殿下同情此女，為她的孝心所感動。”

張正道，“可此女雖說為其父喊冤，但意在為周新翻案，此事，怕是要上奏朝廷，周新可是謀反的大罪呀......”

“咦......”夏原吉笑道，“大人小事大作了，一個弱女子憑著一股孝心沖動行事，那裏知道什麽謀反不謀反的，再說了，她說其父與周新一案無關，並沒有說周新的案子是冤案，是以，只要她能放棄訴訟，望大人開恩，此事便大事劃小，小事劃無得了，何必惹惱聖聽，”

“這......讓下官想一想。”

送走夏原吉，張正左右不是，深夜寫了一封信，派心腹送去了漢王府，約一個時辰，收到了漢王府的回信，告訴他按夏原吉的意思去辦......

同時發呆的還有馮沅，胡榮趕緊扯了扯她衣袖，馮沅這才跪了下來，“民女昨日在公堂之上放肆了，民女不該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，胡亂喊冤，但民女......一直都堅信自己的父親是冤枉的。”

張正嘆了聲氣，“你的心情，本官到也明白，家中遭逢大變，憑誰都接受不了......”他看了看趙忠，“如今你也無憑無證，此案本官不授，但並不代表本官不治你的罪，你女裝男扮，隱瞞本官，情可願，法不容，本官就罰你......辭去應天府仵作一職，你走吧。“

這己是最大的寬大了。

胡榮松了一口氣，提醒馮沅道謝。

馮沅深深的磕頭下去。

幾人皆己退下，趙忠再次被押入大牢，等待他的自然是處斬的命運，在與馮沅錯過時，趙忠在馮沅身邊小聲說了一句，”告訴她......找個好人嫁了。“

馮沅問道，”適才為何為我幫我？“

趙忠笑了笑，”你以為我是在贖罪？幫你是為了讓龐英早些來見我，呵呵......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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